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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房報記者 樊永鋒 湖北荊州 武漢報道

大意失荊州,成為廣東投資客羅某祥在荊州投資遭遇連環(huán)騙局和“司法圍獵”的真實寫照。

荊州市楚韻文化飾品商城,建筑面積5700平方米,位于荊州市荊州區(qū)核心地段,曾是入駐10余家教育機構、培訓學生近2000人的教培基地,市值超5000萬元。

該項目,本是荊州市供銷社下屬改制企業(yè)荊州市長豐棉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豐公司”)無力續(xù)建的爛尾樓,2010年經荊州市人民政府招商引資企業(yè)荊州市嘉豐旅游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嘉豐公司”)投資復建,并合法持有房屋產權證。

豈料,2020年10月29日、11月2日,荊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分別作出的執(zhí)行裁定和執(zhí)行工作聯(lián)系函,“直接導致我投資的價值幾千萬元房產被荊州供銷社導演的長豐棉業(yè)虛假破產案洗劫一空,這是破壞營商環(huán)境行為?！?羅某祥表示。

2021年4月份,荊州市委領導在全市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大會上強調,全市各級各部門要深刻認識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的極端重要性,把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作為全市高質量發(fā)展的“一號工程”和頭等大事。

2021年11月底,荊州市委責成荊州市雙優(yōu)化活動領導小組辦公室(以下簡稱“雙優(yōu)辦”)牽頭,聯(lián)合荊州市供銷社成立的關于長豐公司改制歷史遺留問題專項調查組,負責調查此事, 牽頭單位荊州供銷社成員荊州市中院。

2021年12月29日,荊州新聞網(wǎng)發(fā)布消息稱,荊州市中院原副院長、執(zhí)行局局長李某(據(jù)多份錄音及文字資料顯示,曾向羅某祥多次索賄300萬元未果)涉嫌嚴重違紀和職務違法,主動投案,目前正在接受荊州市紀委監(jiān)委紀律審查和監(jiān)察調查,并被采取留置措施。

“調查組成立快兩個月,對長豐公司隱匿上億不動產虛假破產問題不聞不問,卻對我投了多少資金購買爛尾樓,續(xù)建裝修花費,辦不動產權證墊付稅費,經營商城收取租金情況進行細致盤問?！绷_某祥對此頗為不解。

2022年1月7日,荊州市供銷社別主任(現(xiàn)任)回應中國房地產報記者稱:“這個事情市委很重視,已安排市‘雙優(yōu)辦’在深入調查,讓我們共同守護國家法律的尊嚴和權威?！?/span>

1月8日,荊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人員婉拒了記者采訪,

荊州市“雙優(yōu)辦”,至截稿前未回應記者采訪,這宗長達10年的房產項目買賣糾紛能否迎來轉機,還是未知數(shù)。

抗爭8年終贏司法訴訟大戰(zhàn)

長豐公司是荊州市供銷社改制企業(yè),由荊州市供銷社旗下全資子公司荊州市共興資產經營公司(以下簡稱“共興資產公司”)控股43.67%的混合所有制企業(yè)。由其興建的楚韻文化飾品商城因管理混亂和資金短缺等問題,成為爛尾樓,急需資金盤活項目和員工安置。

為紓困,時任供銷社主任楊某群借招商洽談會之際,誠請已與荊州市簽訂投資項目的廣東客商羅某祥投資收購,以解決上述問題。

2011年1月11日,羅某祥與長豐公司簽訂了《房屋買賣合同》約定,楚韻文化飾品商城全權轉讓費為500萬元,續(xù)建裝修和辦理房產權證稅費“包干價”1300萬元,合同總價1800萬元。約定羅某祥先付款項500萬元,余款待房屋續(xù)建裝修并辦房地產權證至羅某祥名下后5天內付清。3月,羅某祥按約支付了500萬元至長豐公司賬戶,雙方簽署轉移確認書,靜待交付和辦證(羅某祥于2015年3月成立嘉豐公司)。

“在我購買項目后,何某章以為我辦證為由先后向我借款450萬元, 合計應歸還710萬元,雙方均簽訂了借款還款結賬協(xié)議,而且有付款單據(jù)?！?羅某祥說。

“后續(xù),為填補債務缺口,李某等人虛構偽造拖欠第三人楊某芹2200萬元,并串通荊州區(qū)古城公證處作出虛假公證,申請荊州區(qū)人民法院裁定,2011年11月,荊州區(qū)法院憑虛假公證裁定強制執(zhí)行至荊州銀棉酒店有限公司(楊某芹任法人,實控人為何某章)名下?！绷_某祥說。

2013年5月13日,何某章償還了羅某祥595萬元借款本息之后,何某章承認了“以房抵債”的騙局,5月21日何某章與羅某祥簽訂了撤銷之前的虛假債務“以房抵債”的公證文書和荊州區(qū)法院對公證債權執(zhí)行裁定書,繼續(xù)配合長豐公司履行房屋買賣合同義務并為羅某祥辦理產權證。

2013年7月,有媒體就上述問題向荊州市政法委報告,荊州市政法委組織供銷社、長豐公司與羅某祥協(xié)調,放棄追究李某乙和何某章刑事責任。10月31日羅某祥與荊州供銷社、長豐公司與李某乙還簽訂了荊州供銷社組織專班監(jiān)管長豐公司辦證及完成后續(xù)建設工程的“四方協(xié)議”。

此后,長豐公司依然拖延履行合同義務,羅某祥開始尋求司法途徑。

2014年,羅某祥訴至荊州市中院,要求長豐公司協(xié)助辦理產權證。

2016年11月,湖北省高院終審判令長豐公司十日內,辦理產權轉移登記手續(xù)和完善后續(xù)工程,并支付違約金、訴訟費約200萬元。12月,羅某祥向荊州市中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

2017年1月,荊州市中院受理執(zhí)行申請(期間將申請執(zhí)行人變更為荊州市嘉豐旅游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再無下文,10月,荊州市中院以長豐公司經濟困難為由下達中止執(zhí)行裁定。

后在湖北省高院督促下,荊州市中院于2018年2月8日下達執(zhí)行裁定書,并在6月12日向不動產登記中心下達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7月2日,執(zhí)行終結并歸檔, 9月,嘉豐公司墊付稅費約400萬元后,完成產權登記。

至此,歷經8年漫長的司法訴訟,以及期間近2年的延期執(zhí)行,嘉豐公司終于拿到了產權證。其不動產權證書編號為鄂[2018]荊州市不動產權第0040741號。

湖北高院判決后,嘉豐公司為止損,自行投資墊付1000多萬元完成了該房產除框架結構外的后續(xù)工程,并代長豐公司墊付約400萬元房產稅費,其先后投入3000多萬元,遠超合同約定,最終打造成荊州教培文化基地。

本應正常經營的楚韻文化飾品城,且再遭套路。

湖北高院終審判決執(zhí)行期間,“荊州供銷社前任主任朱某耀、畢某才,先后與長豐公司意圖通過‘虛假破產’再度掠取楚韻文化飾品商城的所有權?！绷_某祥說。

彼時,荊州中院的相關人士再度登場,根據(jù)羅某祥提供電話錄音及文件資料顯示,原副院長、執(zhí)行局局長李某不斷通過辦案人員向羅某祥傳話“李院長壓著不辦,你想想辦法”,向羅某祥暗示索賄300萬元,導致湖北高院終審判決遲遲未能執(zhí)行。

2016年4月,長豐公司原法人李某因挪用資金被江陵縣人民法院判刑,荊州供銷社指派郭某祥擔任長豐公司負責人,長豐公司股東肖某平任長豐公司會計。

2017年7月24日,郭某祥召開股東會,在公司資產負債狀況未經評估和審計的情況下,通報資不抵債,且會議通過申請破產決議。

當年11月30日,郭某祥代表長豐公司委托湖北五環(huán)會計師事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五環(huán)會計公司”)審計長豐公司資產負債狀況,肖金平向五環(huán)會計公司提供了會計資料。

2017年12月23日,五環(huán)會計公司作出《審計報告書》認定,截至2017年11月30日長豐公司累計虧損1794.12萬元,資產總額2449.58萬元,負債總額為4033.3萬元,資產負債率高達164.65%,存在數(shù)額較大到期未還債務,已嚴重資不抵債。

2018年4月25日,郭某祥委托代理律師康某林以《審計報告書》和郭某祥、肖某平提供的長豐公司資產負債表向荊州市中院申請長豐公司破產。7月13日,荊州市中院作出(2018)鄂10破申5號民事裁定,受理長豐公司破產申請。

2020年10月,依據(jù)(2018)鄂10破申5號民事裁定,荊州中院作出(2020)鄂10執(zhí)監(jiān)6號裁定(以下簡稱“執(zhí)監(jiān)6號裁定”),將嘉豐公司已取得楚韻文化飾品商城不動產權證執(zhí)行回轉給長豐公司,11月2日,荊州市不動產登記中心做了變更登記。

至此,嘉豐公司先后投入數(shù)千萬盤活的楚韻文化飾品商城,奇跡般地回轉到了長豐公司名下。

不過,長豐公司方面營造出的造資不抵債局面,引發(fā)了多方質疑。

2021年3月,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會計學院湯湘希教授、喻景忠副教授和季小琴副教授共同論證了長豐公司截至2017年11月30日的資產負債狀況?！秾＜艺撟C意見》中三位專家一致認為:截至2017年11月30日,長豐公司資產遠遠大于負債;湖北五環(huán)公司出具的《審計報告書》缺乏嚴謹性、科學性,不能作為認定長豐公司資不抵債的依據(jù)。理由是:

其一,《審計報告書》確認長豐公司資產負債表及審計明細賬,未列示已抵押的3處固定資產和無形資產(未列示荊州區(qū)荊中路175號房屋及土地使用權、荊州市荊南路30號房屋及土地使用權、荊州市南環(huán)路7503平方米國有土地使用權,3處不動產抵押擔保的3筆債務1410.89萬元),而法院委托評估該3處資產的價值為2216.52萬元。

其二,《審計報告書》確認的長豐公司資產負債表及審計明細賬未列出5處未抵押資產和7處無形資產,而經湖北永德源資產評估公司評估,2017年11月30日,未抵押5處房產估值合計1772.7萬元,未抵押6處國有土地使用權估值合計2342.9萬元(另1處未登記國有土地使用面積)。

其三,審計報告將長豐公司固定資產“彌市鎮(zhèn)謝家垸房地”按原值確認,虛減資產93.16萬元。

其四,審計報告未列出長豐公司可依法向債權人何某貴及荊州市旭城投資開發(fā)公司追償應收債款1900萬元,涉嫌存在虛減自身應收賬款1900萬元。

其五,審計報告中,其他應付款審計明細表審計確認長豐公司其他應付款1200萬元,缺乏相應會計憑證,且部分應付款確認違法相關法律法規(guī),涉嫌虛增債務1200萬元。

“《審計報告書》并未將我投資購買的房產列入長豐公司資產端,荊州中院破產受理裁定與執(zhí)行回轉裁定明顯自相矛盾。一方面,破產受理裁定以《審計報告書》為依據(jù),認定我投資購買的房產不是長豐公司資產;另一方面,執(zhí)行回轉裁定又依破產受理裁定作出裁定我投資購買的房產屬于長豐公司資產,執(zhí)行回轉后,長豐公司資產就遠遠大于1794萬元負債,遠達不到破產條件?！绷_某祥表示。

涉嫌隱匿資產、虛增債務

審計報告被指漏洞百出

梳理長豐公司破產申請受理案件,可發(fā)現(xiàn)多處不符合常理的蹊蹺細節(jié)。

“長豐公司是先開股東會決定破產,然后委托會計事務所‘量身定制’資不抵債的審計報告。”羅某祥說。

此外,“通過長豐公司破產案卷宗中可發(fā)現(xiàn),其名下仍然有19處備案登記不動產,而審計報告書只審計了4處,隱匿了價值6200多萬元的15處不動產,這些資產足以彌補《審計報告書》認定的長豐公司累計虧損1794萬元債務。《審計報告》還虛增債務1200萬元,虛減應收債權1900萬元,扣除累計虧損1794.12萬元,共計虛減凈資產約8000萬元。”羅某祥說。

“我多次找到出具審計報告的注冊會計師張某義,他坦言審計報告書是個初稿,市中院受理破產申請后也曾認定長豐公司并非資不抵債,卻最終拿這個審計初稿裁定受理破產申請,并裁定將產權執(zhí)行回轉至長豐公司?！比绱瞬僮髯屃_某祥無法釋懷。

武漢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一位不愿具名的法學教授接受中國房地產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荊州市中院默許康某林律師代理長豐公司破產管理事務的行為亦不符合規(guī)范。“長豐公司的破產申請代理人是康某林律師,之后康某林律師又受荊州供銷社和長豐公司破產清算組的雙重委托,擔任長豐公司破產管理人的代理人,也不符合企業(yè)破產法規(guī)定。”

另據(jù)工商登記信息顯示,荊州供銷社100%控股共興資產公司,共興投資又是長豐公司控股股東?！伴L豐公司申請破產,供銷社擔任孫子公司的破產管理人,明顯不符合企業(yè)破產法規(guī)定”,但是,荊州中院卻指定供銷社成立破產清算組并擔任管理人。

更蹊蹺的是,長豐公司申請破產的《審計報告書》由五環(huán)會計公司作出,荊州中院裁定長豐公司破產申請受理后,居然從荊州中院的會計師事務所庫里搖中五環(huán)會計公司,由其擔任長豐公司破產審計機構。

“2021年12月21日,荊州供銷社向荊州市委市政府提交報告,故意混淆我500萬元購房定金與何某章歸還的595萬元借款本息,謊稱我的500萬元購房款已由何某章退還,并向荊州市區(qū)兩級公安機關及市委主要領導遞交報告要求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我涉嫌虛假訴訟犯罪,還向荊州中院遞交報告要求中止執(zhí)行我的訴請長豐公司辦證及完善后續(xù)工程的勝訴判決。”羅某祥說。

實際情況是,2019年和2020年荊州市公安局荊州區(qū)分局先后兩次調查羅某祥,在羅某祥提供了500萬元購買爛尾樓及何某章歸還595萬元借款本息的證據(jù)資料,公安機關至今沒有對羅某祥進行立案偵查。

無奈提起刑事自訴或成為全國首例

2021年1月,嘉豐公司向荊州區(qū)公安分局舉報長豐公司虛假破產涉嫌犯罪,未被受理,亦未做出不受理書面材料,信訪答復要求嘉豐公司向荊州中院提交長豐公司虛假破產犯罪線索。

2021年12月,嘉豐公司向荊州區(qū)人民法院提起長豐公司及郭某祥、肖某平犯虛假破產犯罪刑事自訴。10天后,荊州區(qū)法院“依據(jù)有關規(guī)定”作出(2021)鄂1003刑初498號刑事裁定書,裁定不予受理,理由是荊州區(qū)公安分局的信訪答復并不能證明其不予追究長豐公司及郭明祥、肖金平實施虛假破產犯罪的刑事責任。

前述法學專家指出,“荊州區(qū)法院裁定書裁定不予受理本虛假破產犯罪刑事自訴案,其判由部分釋法說理的裁判‘依據(jù)有關規(guī)定’,裁判結果部分也不列明作為裁判依據(jù)的具體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名稱及其條款序號,明顯不符合刑事訴訟程序法定原則,違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裁判文書引用法律、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規(guī)定》。”“經查詢,目前全國都沒有此先例,很可能是全國首例虛假破產犯罪刑事自訴案。”他補充道。

據(jù)悉,針對荊州區(qū)法院裁定不予受理嘉豐公司提起的虛假破產刑事自訴,嘉豐公司已在法定期限內向荊州中院提起上訴。

據(jù)最新消息,荊州市“雙優(yōu)辦”及長豐公司改制以來歷史遺留問題專項調查組,向嘉豐公司提出自述調查,并開展討論和調查,這宗被指“連環(huán)套”的房產買賣紛爭,能否撥云見日,還荊州營商環(huán)境一片藍天,還待觀察。

本報記者將繼續(xù)關注。

原標題：湖北荊州一爛尾樓復建項目 被指遭遇司法侵占